那雙渾濁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話想要說，但最終還是化作了一聲無奈的歎息。
我垂下眼眸，輕聲應道：“是。”
肖荀天微微點了點頭：“王妃早些安歇吧。”
婚後的日子，在别人看來，我風光無限，但實際上，卻像一口古井，平靜得沒有半點波瀾。
肖荀天從來沒有碰過我一根手指頭，卻也給了我足夠的尊榮和體面。
他讓我穩穩地坐着晉王妃的位置，賞賜了我數不清的珍寶，更把我捧成了京城裡最炙手可-熱的貴婦人。
但凡有朝會或者宴席，他必定會親自為我整理好裙擺，然後牽着我的手，一起步入大殿。
滿朝的文武百官、世家貴胄，見到我，都要恭恭敬敬地稱呼我一聲“王妃娘娘”。
那天，肖荀天帶我出席宮中的宴會，我穿着一身用雲錦織就的華麗霞帔，站在金碧輝煌的金銮殿中。
曾經對我冷眼相待的父母，此刻滿臉堆着讨好的笑容，湊上前來。
“阿冉……”
我的母親伸出手，想要來拉我，卻被王府的侍衛給攔了下來：“王妃不喜旁人靠近。”
我的父親陪着笑臉說：“都是一家人，何必這麼見外呢……”
一家人？
我勾起唇角，用一種疏離的語氣說：“江大人，江夫人，還請自重。”
想當初我被退婚的時候，他們對我不管不問；現在看到我成了晉王妃，倒想起來我們之間的血脈親情了？
真是可笑至極。
我輕輕地擡了擡衣袖，侍衛立刻上前，将他們兩個人隔開了。
能讓他們踏進這道宮門，已經是我能給出的最大的仁慈了。
而此刻的宮門外，江若正穿着一身顔色豔麗的襦裙，披頭散發地在那裡哭喊：“我是路亭遠的夫人！你們憑什麼不讓我進去？！”
“江冉！你别欺人太甚！不就是靠着個老東西上位的嗎，有什麼好得意的！”
“有本事你給肖荀天生個一兒半女出來啊！我怕是他早就已經不行了吧！”
“我告訴你們，我有心病！你們要是再攔着我，我就死給你們看！”
王府的侍衛臉色一沉。
江若卻猛地朝他們推搡了過去：“你們敢動我？路亭遠是不會放過你們的……”
“路亭遠？”一個侍衛冷笑出聲。
“路亭遠？”一個侍衛冷笑出聲。
江若怒目而視：“你笑什麼？！”
另一個侍衛也跟着嗤笑道：“路家早就已經被抄家了，如今連他們的祖宅都保不住了。”
四周的人群裡傳來一陣陣的哄笑聲。
“不可能！”江若尖叫着。
片刻之後，她的貼身婢女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，在她的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話。
江若一下子僵在了原地，眼淚奪眶而出。
她怎麼也沒有想到，自己費盡了心思才嫁進去的路家，竟然被肖荀天這麼輕而易舉地就給碾碎了。
而曾經那個被她踩在腳底下肆意羞辱的我，如今卻高高在上，成了人人都需要敬畏的晉王妃。
她癱坐在了地上，哭得肝腸寸斷：“不……這不可能……”
宮牆内外，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，雲泥之别。
我端着酒杯，冷眼看着這荒誕的一幕。
忽然感覺身邊傳來一陣輕笑，我轉頭望去，隻見肖荀天那佝偻的背影正在劇烈地抖動。
那笑聲張揚又肆意，竟然讓我莫名地覺得有些熟悉。
從宮宴回來的第二天，肖荀天就又不見了蹤影。
他向來都是這樣，動不動就消失好幾天，然後再像個沒事人一樣突然出現。
我一個人在王府裡閑逛。
這座府邸占地足有百畝，裡面的亭台樓閣錯落有緻，住着肖氏的宗親、門客和侍衛，戒備森嚴得像一個鐵桶。
可是詭異的是，這麼大的一個晉王府，真正能說一不二的，卻隻有一個人。
肖荀天。
府裡既沒有可以商議大事的長老，也沒有什麼分權制衡的說法，大大小小的事務，全都由他一個人來決定。
換句話說，一旦肖荀天去世了，晉王這股龐大的勢力，必然會像大樹倒下一樣，猢狲四散。
所以。
一個念頭在我的心底清晰地浮現了出來。
肖荀天絕對不能出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