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珊瑚第6章精彩内容
站了片刻,走了。
我起身去看里屋。
沉沉老派的書房內,耄耋老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太師椅里,雙手交叉而握,撐在拐杖上,看著窗外的紅樹落葉,兀自出神。
「他還在怪我……」
轉身欲走時,忽然聽到這麼一句。
語調寡淡,又仿佛帶了那麼一絲消沉的意味。
說的應該是徐子印的母親。
那是個很美的女人,可爺爺不喜她市儈俚俗,哪怕徐子印出生,也一直對她頗有微詞。
後來她不知犯了什麼事,被爺爺趕出了家門,當晚就被車撞死了。
死的很難看……
18
半月以后,徐子印登上了飛往英國的航班。
徐子印走的那天,我沒有去送他。
但是他走后的那幾天里,我的耳邊時不時會傳來飛機轟鳴起飛的聲音。那種聲音擾的我整宿整宿的睡不著,食欲不振,內分泌也有點小崩塌。
某天晚上,爺爺在客廳里看新聞。
大伯伯忽然拈著幾根頭髮去給爺爺看。
「您看看,看看!這麼年紀輕輕的就掉頭髮,一掉掉那麼多,洗手間地板上都是。
爺爺將手杖當頭擲去——
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東西!」
「唉呀爸爸,我這不是找事兒,我是關心您的寶貝孫女——!」
19
有些東西,明明從未深刻,卻已經慢慢淡去了。
中考后,我的成績可以繼續留在一中的高中部讀書。
是徐子印之前的教室。
分座位時,我舉手問老師,可不可以坐那個靠窗的位置?
「為什麼?」
年輕的女老師不同意。
「朱蔻同學,你的身高坐后面,是要吃虧的。」
我搖頭,微笑低聲說:
「不虧,我還會長個。」
「我……喜歡那個位子。」
時間證明,一六二的朱蔻在那三年里再不曾長過一點。
大學也沒有。
但那個位置,我卻實實在在的坐了三個春夏秋冬。
20
十二月底,爺爺病了一場。
那病來的古怪。
病來如山倒,病去如抽絲。
等我考完試從學校回到家中,爺爺也從醫院回來,我看到的,又是從前那個精神抖擻的戰區司令,肅了容,要拿我的成績來看。
高二那年,文理分科,我毫不猶豫地選了理科。
那時候,我在數學和物理上的劣勢已經暴露出來了。
雖然我的總分能進年級前十,但是刨除文綜成績,我的理綜加起來并不是特別拔尖。
同班的同學里,有一個男生和我同樣情況,是燕李。
新轉學來的。
他佯裝不認識我,我也佯裝不認識他。
卻是默契的死磕數學和物理,你跑我追,學到入魔。
像徐子印和葉至臻那樣的天才能有幾個?
我自知天資不足,只有不停刷題。
到了現在,我與他幾乎做遍了市面上所有能買到的參考書。
每一分都算得清楚,錙銖必較。
別人的催眠神器或是電影、音樂,我的則是各種錯題集。
說真的,錯題這玩意兒還挺催眠的。
某天早晨,我洗了澡,從鏡子里看自己的臉,瘦了足足兩圈。
嬰兒肥褪了,食指刮刮臉,肉感全無。
「理綜各科都過九十分了。物理九十七。」
我想著,這個成績可以考京州大學物理系。
那是京大最好的專業。
爺爺卻從書桌的抽屜里,翻出一張名片。
我低頭看名片上的名字,很有名的一位學者。
「核物理的。」他說。
可以引薦我去英國讀書,或是美國、日本。
物理化學之流的發展始于歐洲,頂尖的學術論文也都是英文和德文,國內的學生都喜歡往這幾個地方跑。
心忽地被頂了上來。
我沉思片刻,搖搖頭。
不想。
上個月徐子印來了郵件,簡短的幾行字,問爺爺身體安康否?
安康與否,隔著十萬八千里的山川湖海,他又不是孫猴子,一個筋斗就能飛回來?
「掩耳盜鈴。」
爺爺笑著評價完,跟著把阿姨喊過來。
說晚上加個糖醋排骨。
蔻蔻考了第一名,他臉上有光,今晚能吃兩碗米飯!
21
徐家從小年夜開始過新年。
這年要過到正月結束。
自爺爺功成身退后,不再參加那些宴飲應酬,但隔三差五還是會有學生和舊時的同僚來。
倒是大伯伯最近要調動,不能回京過年。
小年夜這日。
我穿著睡裙拉開房間的窗簾,眼見著庭院里有人。
大概是某軍隊的領導。
又不像。
那背影是站的筆直,只是過分清瘦年輕了。
拉窗簾的輕響驚動了樓下說話的人,清瘦的背影一頓,回了頭。
是他?
「燕李?」
燕李在看到我的那一刻,笑著頷首。
笑意清淺,清亮的眸子在我身上落了一道,但并沒有過多的停留,慢慢低下去,轉眼去看手邊的秋海棠。
臉在可見的情形下,一點點紅了,比手邊的秋海棠還紅。
從臉頰到耳根。
爺爺輕聲斥道:「有客人在。穿成這樣出來,像什麼話?」
22
換好衣服下來時,爺爺和燕李也進了屋。
兩人坐在沙發里有說有笑的,看來關系匪淺。
燕李今天穿了淺黃色的針織毛衣,低領的,露出白皙的修長脖頸和一小片鎖骨。
陽春白雪,我見猶憐。
我挨著爺爺坐下。
燕李看了我一眼,從旁取出一只古棕色的皮革盒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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