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

再醒来的时候，我已经躺在手术台上了。

心脏疼得难受，我早就失去了力气。

“患者家属呢？赶快叫来签字啊，不签字怎么手术，现在她情况很危急不能耽误。”

护士跑出去找了一圈，只能无功而返。

“外面送她来的那个人不是直系亲属，不能签字啊，我联系她丈夫了，根本不接电话。”

我听着心脏监护仪的声音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。

“怎么办啊，李医生，再拖下去就要有生命危险了。”

主刀医生低头看着我：“李秀美，你还能联系上其他人吗，你家还有其他的亲属吗？”

我费力地睁开眼睛：“我自己签可以吗？我自己来……”

“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负责，行吗？”

就在这个时候，小护士满头大汗地跑进来。

“李医生来了，李秀美的孙女赶来签字了……”

“李秀美，你孙女让我告诉你，她已经满十八岁了是大人了，以前你保护她，现在她保护你，你一定要加油！”

随着***顺着呼吸进入体内，我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
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，梦见年轻时候的自己，梦见李文生跟我求婚，他发誓要对我好一辈子。

可是突然间他变了脸，他巴不得我去死，然后给他爱的女人让位置。

我求他，求他不要离开我，求他带我去医院，可得到的是无情的抛弃。

或许，一切都该结束了。

昏沉间，我只觉得有人握住了我的手，还用温毛巾细细地擦着我的额头。

“没事了，没事了，手术很成功。”

在睁开眼睛的时候，我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。

“奶奶，奶奶，你吓死我了，我给爸妈打过电话了，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。”

“多亏沈叔叔来找我，要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了……”

沈林从外面走进来，看见我醒了很是激动：“干妈，你说你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。”

我笑着告诉他们不用担心，已经没事了。

沈林是我们家邻居的孩子，沈林的爸妈为了救一个小女孩双双去世，我可怜这个孩子，就一直照顾他到十八岁。

看着为我忙前忙后的孩子们，我只觉得眼眶一热，李文生的背叛和狠心曾经让我久久不能忘怀。

鬼门关走一趟，我也彻底地释怀了，都这么大年纪了，孙玉霞要是喜欢，她拿走就好了。

孙女陪我去上卫生间，医院走廊里，我却意外地看见李文生的身影。

他抱着孙玉霞大喊大夫：“大夫，大夫快帮我看看，玉霞的脚受伤了。”

李文生紧皱着眉头，好像孙玉霞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。

原来我的心脏病比不上她简单地崴脚。

5、

孙玉霞被送到处理室，转身之间李文生发现了我。

看着我身上的病号服和孙女手上的吊瓶，他有些慌了神，走上前开口解释：“你怎么样了，手术成功吗？”

“我跟玉霞想来看你，但是临出门她脚受伤了，你知道她身边也没有个男人，我就……我就先带她来医院了。”

李文生的解释很苍白，明明孙玉霞发了朋友圈，说李文生带她去了高档美容院做护理。

我不想跟他说话，转身就要走。

可李文生却拉住我的手，他抿着唇，艰难地开口。

“玉霞身边没有人，反正你这些日子住院，我就把她接回家照顾。”

“你身边有孙女有小林，还有医生肯定能给你照顾得很好，玉霞不一样，她受伤了，行动不便……”

没等李文生说完话，我直接开口打断。

“孙玉霞就是崴脚啊，不知道的以为她截肢了。我在这边急需家属签字，你却没有踪影，是不是你想等着拖死我，然后跟孙玉霞双宿双飞。”

“其实你也不用这样，你早点跟我说，我也不会死缠烂打，反倒是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。”

李文生黑着脸紧皱眉头，十分不耐烦。

“你这个人总是误会我，我跟玉霞就是跳舞的搭档，她年轻丧偶我看着可怜，就多帮帮她，你为什么非要闹呢？”

“咱们年纪都不小了，你还有心思吃这飞醋，要是真觉得心里不舒服，我不跟她来往了还不行吗？”

我只觉得好笑，他字字句句里面全是对孙玉霞的怜惜。

“这么多年，你给孙玉霞花了不少钱吧，让她把钱都还回来，我看她朋友圈了，你还带她去美容院办卡了，把钱要回来……”

“这怎么行，我们俩是有来有往的！”

我冷笑：“可是你给她花的可是咱们的共同财产，我有权追回来！”

“不行，给人家的东西怎么好意思要回来呢？不就是一点小东西，花了就花了！”

“那我呢？因为我花50块钱烫头，你对我的侮辱怎么算。”

李文生被人戳破心思有些恼羞成怒。

“你有完没完，就这么点事，至于天天嘟囔吗？你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？我最烦你墨迹！”

“那好啊，既然你嫌我墨迹，咱们就分开吧！”

李文生听见我提出离婚的要求，满脸的不可置信。

“你想离婚？你这么大岁数的女人离了我，谁还肯要你，我就是觉得咱们日子必须节省着过，你那50烫头也就烫了，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吗？”

“行了，等你身体好了，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
李文生抓住我的手腕，丝毫不顾我手上还扎着针。

鲜血从针孔中喷涌出来，吓得孙女大喊。

“活了这么多年，我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，到头来，因为50块钱烫头你竟然看着我心脏病病发。”

李文生低下头，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却也不同意我离婚的要求。

我只觉得浑身上下很累，叹了一口气，闭上眼睛说：“李文生，我都忘了，咱们俩不是早就办了离婚手续吗？”

6、

对了，我想起来了，当初为了帮孙玉霞的孙子上学，李文生逼着我去民政局离婚。

开始我并不同意，他竟然绝食反抗，寻死觅活。

我那时候心疼他，就答应了，那时候我一提复婚，他就说不着急不着急。

“反正咱们俩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，有没有这个证又能怎么样。”

李文生死死地盯着我：“就因为这点小事，你就要离开我？”

“老了老了，你忍心让外面的人戳孩子的脊梁骨？他们不要脸面了？”

我神色淡然地看着他：“我都这把年纪了，外人说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了。”

“孩子也大了，他们要是明白是非就该尊重我的选择。”

就在这个时候，处置室里，孙玉霞发出喊叫的声音。

“文生太疼了啊，文生……”

我眼见着李文生的态度变得迟疑。

“孙玉霞需要你，你去吧！”

李文生的脸色很难看，却又忍不住朝处置室内看，我知道他现在左右为难，孙玉霞的一声尖叫坚定了他的心。

他看着我：“等我去看看玉霞，等事情结束咱们就去复婚，都老夫老妻的了，就别学那些年轻人了。”

孙女想要拦住他，却被我阻止，我早就放弃的人了，没必要再强求。

不过，我这么多年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，就算为了孩子们，我也要争取到自己最大的权益。

我在医院住了一周，听孙女说，这一周李文生也没有回家。

沈林帮我办了出院手续，然后告诉我儿子儿媳已经落地了。

我回到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，这个时候一个男人从外面走进来，吓了我一跳。

看着眼前的人简直跟李文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，我顿时心中一惊。

或许，或许李文生和孙玉霞并不是刚认识的舞伴，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我的心间。

“你……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。”

男人一脸不屑：“你家？这是我爸妈的家，我知道你是谁，你就是那个我爸养在外面的老小三吧！”

他的话像炸弹一样冲击着我，我看着他只觉得浑身发抖。

儿子和儿媳生怕我心脏又犯病，赶紧把我带走。

“我要让李文生身败名裂，他骗我这么多年，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！”

儿子拍了拍我的肩膀，安慰着我。

儿媳给我端来一碗粥：“妈，你放心，我们都站在你这边，你只需要安心休息，剩下的事都交给我们，我们会找A城最好的律师来帮你拿回所有的东西。”

我看着孙玉霞的朋友圈，他们一家五口幸福地在一起吃饭，并配文：“今生有你们才完整！”

儿子陪着我回家的时候，李文生竟然在厨房给孙玉霞一家子做饭。

屋里面变化很大，窗帘和沙发套都已经换成了另外的模样。

看见我和儿子进门，他脸上有些尴尬。

“你们……你们怎么回来了……”

“玉霞的孙子这边上学，我实在不忍心他们无家可归，就在咱们家住一段时间，你就先去儿子家住几天。”

这些话，我都听得耳朵生了茧子。

我和他之间出来借口就是敷衍，实在太没意思。

我环视了一圈：“嗯，随便住……”

7、

李文生有些惊讶，他想过我吵，想过我闹，却从未想过我会这么平静。

孙玉霞抱着自己的孙子，一脸得意地朝我挑衅地笑。

我没看他，反而径直坐在沙发上。

“你和孙玉霞的事，我都知道了，我可以放手，但是这么多年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该清算一样。”

“李文生，我真没想到，你竟然在外面养孩子养得大了！”

李文生瞬间慌张了，他死死地盯着我，大声喊道。

“你***什么，我和玉霞……我们俩……这不是我的儿子。”

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
“李文生你别太激动，年纪大了对血管不好，还容易得老年痴呆的！”

“对了，上次我回来，你这个好儿子自己承认的，他和他妈一直被你养在外面。”

“上次我来，特意拿走了他的牙刷，帮你们父子做了亲子鉴定的。”

我把报告甩在他的脸上。

他浑身颤抖，然后压着嗓子问我：“你为什么非要闹呢？为什么……”

我一脸平静地看着他：“因为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！”

“李文生你骗了我这么多年，你对得起我吗？”

“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，把属于我的东西都还给我，然后从这间房子里滚出去，不然咱们就法庭见！”

他瘫坐在沙发上，眼神逐渐变得空洞。

“为什么，为什么啊，你为什么非要逼我。”

“咱们就这么过下去不好吗？”

“李秀美这么多年，我就已经够对不起玉霞母子的了，以后一三五我陪你二四六我陪他们。”

“咱们都这么大年纪了，快乐地过完后半辈子才是重要的，你别闹了好不好！”

我冷冷地看着他：“不好！”

“这是我找律师拟出来的财产明细，以及在我们婚姻存续期间，你用夫妻共同财产养别的女人的文件，签了吧，咱们好离好散。”

我知道他一定会妥协，因为孙玉霞的儿子要考公，他不能影响儿子的政审。

打蛇打七寸，就算李文生不同意，孙玉霞也不会看着儿子前途毁于一旦。

他苦笑地看着我：“咱们三十年夫妻，你就这么要置我于死地吗？”

看着他，我真的觉得很无语，明明是他欺骗我出轨在前。

东窗事发后反而责怪我，真是有意思。

我以前以为他工作忙，所以家里的事都是我一个人扛。

A城暴雪，儿子那时候小，我抱着他走了十公里把他从学校接回来。

腰伤也就是那时候落下的。

可那时候，他应该是抱着孙玉霞和他的儿子一家人其乐融融。

越想越生气，看着李文生那张委屈的老脸，我就觉得恶心。

直接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，一巴掌不解气，就一巴掌接着一巴掌。

“你既然不同意，那咱们就法庭见！”

李文生被我打蒙了，还想对我动手，就在这个时候儿子挡在我的面前。

“爸，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爸，我不能对你动手，你要是再碰我妈一下，别怪我不客气！”

“你们……你们……”

李文生你看着眼前儿子厌恶的眼神，瞬间红了眼眶。

“秀美，我……我没想过跟你分开。”

“我以为等一切结束，咱们可以复婚然后回到从前……”

我嗤笑一声：“李文生，这么多年，你过得还真潇洒，坐享齐人之福。”

“真恶心！”

“明天中午之前，我就要看到这些钱，否则……后果是什么你自己清楚。”

“这个房子，你们一家就住吧，我嫌恶心，折价给我就行！”

儿媳担心我的身体受不住，搀着我离开。

李文生还想拦住我，却被儿子的一个眼神吓得退回去。

他看着我离开的背影，竟然放声大哭。

可我知道，那是鳄鱼的眼泪，他悲伤的原因是我拿走了财产。

8、

儿子陪我办完所有的手续时候，李文生一脸疲态。

他看着我们，欲言又止，然后拉住儿子和孙女：“你们，你们不要不理我……”

孙女一把挣开他的手。

“爷爷，你有新孙子了，也有新家了，我们都不重要了！”

李文生瞬间怔住，眼中竟然泛起泪花。

“小凯……你也不要爸爸了吗？”

“爸，是你选择不要我们的……”

他把头偏过去，低头抹着眼泪。

刚刚还在下着的大雨，瞬间天气转晴，太阳也从乌云中钻出来，彩虹挂在那。

而我，也跟着天气一样，是新生的开始。

儿媳拉住我的手，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。

“妈，庆祝你的新生，这是我们一家三口送给你的礼物，从今天开始，你就为自己而活！”

“是啊，奶奶，你不是一直说想去南方吗，我打工赚了钱，给你报了旅游团！”

看着孩子们的笑脸，我顿时觉得一切都值得。

沈林开着车招呼我们上去，这次也是多亏他帮忙才拿到那么多的证据。

“干妈，上车，咱们去吃大餐！”

而李文生，仿佛苍老了几十岁，我知道看着孩子们这么对我，他心中是有恨的。

他追上前，扒着车门不松手。

“这么多年都过了，你为什么非要闹成这样，咱们毕竟还有三十年的感情，你这是为什么啊。”

“是因为玉霞？如果是因为她，我跟她断了还不行吗？”

我不想再跟他掰扯：“要是我在外面还有一个家你会怎么样……你能跟他和平共处？”

他怔住不说话。

“你都没办法接受，为什么非要让我接受。”

“我们是过了三十年，要是搁在以前，我也许会忍，可现在我不会，我想明白了，我不该是谁的妻子，谁的母亲，谁的奶奶，我首先就应该是我，李秀美！”

“当初我心脏病发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动过害死我的歪心思？”

“我要是没有支持我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女，我早就被你锉骨扬灰了！”

李文生咽了咽口水：“我没有，当时我真不知道！”

“那就是意外，就是意外的……”

之后，孙女上了大学，儿子儿媳的保密期过也回到A城生活，而我，选择满世界的自驾旅行。

其实很早以前，我就想考驾驶证，可李文生说女人根本开不好车。

我驰骋在自驾旅行的路上时候，自由的风吹在我的脸上很幸福。

再次得到李文生的消息，是我从云贵自驾回来。

儿子说李文生来找过他们，希望借点钱。

李文生和孙玉霞之间的事还是传了出来，不知道是谁举报孙玉霞的儿子笔试成绩有问题，以后再也不能参加考试。

他们一家就跟吸血鬼一样趴在李文生的身上，李文生的钱根本不够支撑这个家的，偷偷攒下的存款很快也就花没了。

晚上遛弯的时候，碰见了一个老邻居，她一脸八卦地跟我聊起李文生。

“知道吗？你前夫被孙玉霞赶出门了，听说是得了脑血栓丧失劳动能力了，只能靠捡废品生活。”

听完，我只是笑了笑。

第二天我陪着孙女去逛街吃披萨，商业街上看见一个男人衣衫褴褛，正在翻垃圾桶。

他站起身，我发现竟然是李文生。

看见我们之后，他跑过来。

“秀美，秀美真的是你，你能借我点钱吗？我实在是太饿了！”

我捂着鼻子，赶紧找到保安把他赶了出去。

准备上老年大学报道的那天，儿子告诉我李文生死了，他跟孙玉霞一家同归于尽了。

我花了五十块钱给他买了一捆烧纸，算是给这三十年画了一个句号。

我重获新生！

(全文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