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阿姨也太酷了吧！我五十歲的時候能有你們一半的勇氣就好了！】

【為自己活一次！支持你們！】

【看得我眼淚都出來了，想起了我媽，她也為家操勞了一輩子。】

看著這些溫暖的評論，我的眼睛濕潤了。

原來，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人，和我一樣。

而周水根，也很快刷到了我的視頻。

是在一個親戚轉到家庭群里的。

我能想象到他看到視頻時那張扭曲的臉。

他的微信立刻就發了過來，是一條長長的語音，點開就是震耳欲聾的咆哮。

「張仙美！你還要不要臉？一把年紀在外面拋頭露面，嫌不夠丟人現眼是吧？把我們家的丑事嚷嚷得全網都知道了！」

緊接著，又是一條。

「你那點私房錢是不是都花光了？趕緊給我滾回來！」

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幾行字，心里沒有一絲波瀾。

我點了拉黑，然后給之前咨詢過的律師發了條信息。

【你好，請幫我擬一份離婚協議書。】

沒過多久，兒子的信息也來了，語氣充滿了怨氣和指責。

【媽，你把錢就這麼花了？那我以后娶老婆的錢怎麼辦？你這也太自私了吧！】

我自私？

我把這大半輩子都給了他們，到頭來，只是想為自己活一次，就成了自私。

我把他也拉黑了。

9

第二天，網上風向突變。

一篇名為《泣血尋母：母親為何拋夫棄子，離家出走？》的長文在各大平臺傳播。

帖子里，他們把我塑造成一個賢惠半生、卻因更年期而性情大變、拋夫棄子的「可憐女人」，字里行間都在暗示我是一個不負責任、性情古怪的女人。

周水根和兒子還錄了視頻，兩個男人憔悴地坐在亂糟糟的客廳里，對著鏡頭喊話：

「媽，你快回來吧，家里不能沒有你。」

一時間，不明真相的網友開始指責我。

【阿姨，玩夠了就回家吧，別讓家人擔心。】

【夫妻哪有隔夜仇，這麼大年紀了，別鬧了。】

【你老公和兒子都這麼求你了，做女人不能太絕情。】

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，離家出走也太極端了。】

改青氣得差點把手機摔了，「周水根真不是個東西！顛倒黑白！」

我正準備關掉手機，不想再看。

女兒的頭像卻突然在主頁上跳動，她也發了一個新視頻，視頻里，她沒有哭，只是平靜地坐在那個狼藉不堪的客廳里。

「大家好，我是張仙美的女兒，關于那篇『尋母啟事』，我想說幾句真話。」

鏡頭一轉，對準了水池里發霉的碗筷，沙發上堆積如山的臟衣服，和茶幾上喝剩的酒瓶。

「這不是我媽走后才有的樣子，這是我媽在家時，她每天都要面對的戰場。」

「我爸說他離不開我媽，是的，因為沒人給他做飯洗腳了。我弟說他想我媽，是的，因為沒人給他洗臭襪子、收拾他打游戲留下的爛攤子了。」

「至于那顆讓我媽下定決心離開的荔枝……一開始，我也覺得我媽是小題大做，但這些日子讓我徹底想明白了，這麼多年，她把所有好的、甜的，都給了我們，而我們卻把她的付出，當成了理所當然。」

「媽，你不用回來了，這個家，不配。」

「你走吧，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，這次，女兒支持你。」

視頻的最后，女兒對著鏡頭，哭著笑了。

這個視頻，像一顆炸彈，瞬間引爆了網絡。

之前還在勸我回家的網友，風向瞬間逆轉。

我們的粉絲數，一夜之間，沖破了百萬。

「最酷阿姨組合」這個稱號，徹底火了。

我看著手機里女兒的臉，眼淚無聲地滑落。

改青把車停在路邊，遞給我一張紙巾。

「看，仙美。」

她指著窗外。

前方，是一條筆直通向天際的公路，落日熔金，壯麗得像一場夢。

「你的好日子, 才剛剛開始呢。」

10

我們在沙漠邊緣的一家小旅館歇腳，風沙吹了一路，我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連毛孔里都塞滿了沙子。

剛沖了個熱水澡, 裹著浴巾出來, 女兒的電話就打了過來。
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接了起來。

電話那頭很安靜，只聽見女兒有些疲憊的聲音：「媽。」

「怎麼了？」

那邊沉默了一下，才說：「爸他……中風了，半邊身子動不了了。」

我捏著手機, 半天沒出聲, 耳朵里嗡嗡地響。

女兒繼續說：「前天晚上又跟人通宵打麻將，一個人在家，昨天中午才被鄰居發現的。現在在醫院。」

我喉嚨發干，下意識地問：「那……現在怎麼樣了？」

「命是保住了, 就是以后離不開人了。

女兒的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, 很平靜。

「媽，你別回來, 我就是通知你一聲，讓你心里有個數。」

「我已經給他請了護工, 等情況穩定下來, 就送他去養老院。他后半輩子, 就在那兒過了。」

我「嗯」了一聲。

這是周水根應得的。

「對了, 還有件事。」

女兒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嘲弄。

「弟弟，上個月就因為天天逃課打游戲，被學校勸退了, 一直瞞著我們。爸出事的時候, 他正在網吧里跟人開黑呢。」

「媽, 這個家已經爛透了，你千萬別回頭。你替我，也替你自己, 好好看看這個世界。」

女兒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, 卻無比堅定。

「你的路, 在前面。」

電話掛斷了。

聽筒里最后的聲音，是女兒一聲如釋重負的輕微嘆息。

我握著手機, 久久地站在原地。

沙漠的夜風從窗縫里吹進來，帶著粗糲的涼意, 卻吹得我心里一片清明。

我將手機扔在床上，發出沉悶的一聲響。

仿佛是為我那荒唐的前半生，敲響了最后的喪鐘。

眼眶忽然有些發熱。

不是為周水根, 不是為那個家。

而是為了女兒最后那句「你的路，在前面」。

改青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, 將一件厚實的外套披在我身上。

「哭什麼？」她拍了拍我的背, 聲音一如既往地帶著笑意，「被你女兒感動了？」

我吸了吸鼻子, 用力點頭。

「那就別辜負她的期望。」

改青指著窗外。

無邊的夜幕下，沙漠像沉默的巨獸，蟄伏著，一直延伸到星辰的盡頭。

「走吧。」

改青遞給我一個水壺, 眼里閃著比星辰還亮的光。

「不是說要橫穿死亡之海嗎？」

「天亮我們就出發。」

我看著她，然后看著窗外那片象征著未知與自由的廣袤天地，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
嗯。

天亮就出發！

（全文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