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云观的偏殿内，松明火把噼啪作响。

沈清欢坐在***上，用匕首挑开铠甲缝隙里的血垢，动作间带起细碎的火星。

郑也盘腿坐在对面，晃着酒葫芦往嘴里灌，道袍下摆沾着半片焦土。

“我说沈爷，”郑也突然把葫芦往桌上一磕，酒液溅在青石板上，“您这洁癖怎么还没改？铠甲缝里那点血痂，够您抠到天亮了吧？”沈清欢头也不抬，匕首精准挑出一块暗红血渍，“总比某人穿道袍滚泥坑强。”

她瞥向郑也沾着草屑的裤脚，“冥王挥袖送你过来时，没顺带送套干净衣裳？”郑也夸张地叹了口气，抓了抓乱发，“别提了！那老东西忒不讲究，直接把我扔到襁褓里，害我从吃奶娃开始装小道童。”

他突然压低声音，凑近沈清欢，“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？”“前任观主，就是你师父凌御尘，他老人家临走前留话，说我得装作重新修炼，现在才对外我只是个炼气三层废物观主！”沈清欢挑了挑眉，匕首顿在半空。

她想起凌御尘仙逝前那句“去寻未解答案”，心头猛地一震。

郑也没注意她的神色，自顾自往下说，“还有更绝的！”“李队竟然也跟我一起被冥王‘***’！”“她现在女扮男装成了刑部主事，是大黔朝景元帝开国大将军李沧海之女，过得也不尽人意。”

“啧啧，这身份转换，比咱们玩和那些山景野怪打交道的时候还溜。”

松明火把突然爆出灯花，照亮沈清欢紧握的匕首。

她想起自众生鬼王逃离江城，她一直忙于冥界之事，休养生息，确实没再见过郑也和李成意二人，原来冥王早就布置好了这一切。

“凌老早就算到了。”

郑也突然收敛笑容，指尖敲了敲石桌，“这林云观看着是道观，实则是他老人家的情报阁。”

“你以为那些小道童真在炼丹？他们收集的密报，比朝廷的情报部门还全。”

沈清欢猛地抬头，撞进郑也复杂的眼神里，想到近***搜集而来极为不易打听的情报，竟是郑也有意为之。

两人都没再说话，空气中弥漫着松脂与酒气的混合味道，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，三更天了。

“朝堂现在乱成一锅粥。”

郑也打破沉默，从袖中摸出一卷羊皮纸，“镇北王被弹劾谋反，长公主压着刑部查案，宰辅那帮人在煽风点火...”“哦对了，你‘死’的消息传回去，那位长公主殿下可是把紫宸殿的茶盏都摔了。”

沈清欢接过羊皮纸，指尖触到上面细密的墨点，那是凌御尘独创的星图密语。

她忽然笑了，带着点腹黑的狡黠，“郑也，看来你这二十年没白装。”

“那是！”郑也翻了个白眼，抢回酒葫芦又灌了一口，“也不看看是谁带的队，虽然现在我打不过你，但论装嫩扮猪吃老虎，我称第二，没人敢称第一！”松明火把的光映在两人脸上，明明是二十岁的少年容颜，眼底却藏着跨越生死的沧桑。

沈清欢看着郑也晃悠的酒葫芦，忽然想起前世也是在江城的林云观，这家伙总是用同款葫芦装二锅头。

“说真的，”郑也忽然正经起来，“凌老在大黔朝布局二十年，恐怕不止为了咱们。”

“李成意在刑部，我在林云观，你这沈家军，苏姐的长公主身份...这盘棋，下得可真大。”

沈清欢没说话，只是将羊皮纸凑到火边。

密语在火光中显现，最后一行字让她瞳孔骤缩，“冥王袖中，另有乾坤。”

她想起凌御尘临走时说的 “因果”，突然觉得这大黔朝的风云，或许只是更大棋局的开端。

郑也又猛灌了一口酒，喉结上下滚动，将酒葫芦重重往桌上一放，带起一阵闷响，“现在这朝堂啊，就是个火药桶，就差一颗火星子。”

“先帝一走，新帝才九岁，空有皇太后和镇北王撑腰，可远水解不了近渴。”

“长公主倒是扛起了大梁，可女子参政，那帮老顽固天天在底下嚼舌根。”

他用手指敲着石桌，一下又一下，像是在数着傅君恒的势力，“傅君恒那老狐狸，六部的人十有五六都是他的爪牙。”

“后宫里也不知道塞了多少眼线，朝堂内外不知有多少他的密探。”

“先帝在的时候，他就盘算着以三朝元老的功绩势必当摄政王。”

“结果长公主拿出先帝遗诏，硬是把垂帘听政的事儿敲定了，这梁子可就结大了。”

沈清欢摩挲着羊皮纸上的密语，眉头越皱越紧。

郑也见状，凑得更近了些，压低声音道，“还有那四妃陪葬的事儿，长公主心一软留了她们性命。”

“我瞧着啊，保不准哪天就成了傅君恒手里的刀，指不定要往长公主身上捅。”

“长公主和镇北王表面不和，怕是和你当初装纨绔一个路数。”

郑也晃了晃脑袋，眼中满是感慨，“先帝生性多疑，她们这么做，不过是求个自保。”

“可现在傅君恒的势力盘根错节，动他一人，整个朝堂都得抖三抖，长公主想连根拔起，谈何容易。”

沈清欢轻嗤一声，“还真是个烫手山芋。”

她靠在墙上，闭上眼缓了缓，再睁眼时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，“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，还想着殿前求战拿战功换圣旨，求娶长公主...”“哟呵！”郑也一下子来了精神，脸上挂着揶揄的笑，“沈爷，看不出来啊，这么早就对长公主芳心暗许了？”沈清欢抄起桌上的酒葫芦，作势要砸过去，郑也连忙举手投降，嘴里还嘟囔着，“错了错了！”见沈清欢放下酒葫芦，他才收了嬉笑，神色变得严肃，“沈爷，不是我泼你冷水。”

“现在沈家家破人亡，就剩些老弱妇孺，沈家军也指望着你。”

“你要是只为了儿女私情，被百官抓住把柄弹劾，沈家可就真完了。”

沈清欢沉默良久，目光穿过摇曳的火光，落在远处斑驳的墙上，那里映着她坚毅又略显沉重的影子，“我明白。”

“自小青梅竹马的情谊，无论是曾经的沈清欢，还是现在的我自己，国债家仇都不允许我有半点犹豫。”

“沈家的仇，大黔的局，我都得担着，儿女情长....先放一放吧。”

她深知苏瑾瑜的身份，如今她成为大黔的活靶子，早就成为傅君恒的眼中钉肉中刺。

而支持长公主的，无论是镇北王还是她沈家，都是傅君恒会下手的对象，她们要做的，就是一步步斩断傅君恒的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