鴉語第1章精彩内容
宿舍夜談會,每個人都要講一個恐怖故事。
老大講了陰桃木,老二講了肉腸狗,老三講了河邊草。
輪到我時,我講起來我的哥哥。
「哥哥有什麼恐怖的?是打你罵你,還是不喜歡你?」
「都不是。」
他只是想要我的命,而已。
1
「故事的開始,是二十五年前的東北農村。」
二十五年前,我還沒有出生,而我的父母已經是四十歲了。
因為沒有孩子,父母成了村里的談資。
「不知道是做了多少缺德事才生不出來孩子喲。」
「孩子都生不出來,也能算個男人!」
「咋都說到男人身上了,要我說,還是翠萍的肚子不爭氣,撒多少種子都發不出來苗。」
村里人說這話的時候,不一定帶有很多惡意。
更多的是說了幾十年,已經說習慣了。
只要一坐下來拉呱,就會把我爹娘拉出來念叨一遍。
她們說這些的時候并不避人,甚至我爹娘偶爾路過,她們還要故意喊一聲,讓他們評評誰說的對。
每到此時,爹娘都是低著腦袋不說話的。
他們不是不知道自己是笑話,可他們沒辦法也沒理由反抗這種嘲弄。
沒有孩子的人,是直不起來腰的。
所以他們只能一年年地沉默,一年年地孤寂下去。
像是過了季的白菜,蔫頭耷腦的,沒有價值,怎麼吃都不對。
2
事情的轉折,是那年的冬天。
「東北的冬天,是你們想象不到的冷。」
雪能下到人腰窩處,兩天不開門就能把人堵死在屋里。
別人都恨極了這樣的天,出不了門,走不了親戚,只能在丈二的屋子內一圈圈地轉著。
可我爹娘最喜歡這種日子。
不會有人打著各種旗號勸他們去醫院看看,又或者是神神秘秘地讓他們湊點錢「收養」個孩子。
這段日子,是獨屬于他們的治愈時光。
他們可以安心地、舒服地躺在家里的床上,看著窗戶上結起的一層層霜花,說著夫妻倆之間的家常話。
偶爾,也會討論到孩子。
「其實沒有孩子也是好事,那些有孩子的,哪一個能跟咱們一樣能睡個整覺。」
我娘摸著自己癟癟的肚子,也跟著應和:「是的嘞,小孩子最煩人了,一哭一夜的,嗚嗚嗚個不停。」
「聽說老梁頭的兒媳婦整夜抱著孩子,把腰都累壞了呢。
「可不是,還好咱們沒有孩子。」
兩人說著說著,就會模仿小孩子的哭聲鬧著對方,裝作自己沒有孩子也很滿足的樣子。
以往兩個人說一會兒就會各自抱著枕頭睡過去。
可這一次,他們閉嘴后,孩子的哭聲卻斷斷續續地從外面傳進來。
夫妻兩個對視一眼,幾乎是同時跳起來,光著腳就往門口跑去。
打開門,孩子的哭聲更清晰了一點。
兩個人像是感覺不到冷,在風雪中,一腳深一腳淺地掙扎著往哭聲傳來的方向找去。
風雪迷人眼,孩子的哭聲也是時有時無。
他們找了很久,才在屋后找到了一個被掛在樹上的孩子。
準確地說,是一個被裹在襁褓中的孩子。
「這是別人不要的?」
我娘吶吶開口,看著我爹的眼神中帶著期盼和自己都不知道的乞求。
「肯定是人不要的。」
我爹咽了咽唾沫,將孩子塞到我娘的懷里:「回家。」
3
孩子是怎麼來的,沒人能說得清。
也許是這老兩口太可憐,老天也看不下去賞賜給他們的。
又或者是這老兩口太窩囊,別人故意跑到家門口丟下的孩子。
可不管怎麼說,他們總歸是有了孩子。
即使這個孩子,看起來像是活不長了。
4
冬天太冷了。
孩子不知道在外面凍了多久。
襁褓冰冷無比,指節摁上去,都是徹骨的寒。
我娘將孩子從那小被子里剝出來時,孩子已經渾身青紫,開始抽搐了。
只看了一眼,我爹臉上的喜色瞬間就沒了。
他愣愣地看著孩子,忽然抬手對著自己的臉扇了兩巴掌,跪坐到地上,哀嚎起來。
「天爺呀,可不能這樣對我啊,我沒做過孽啊,不能,不能這樣對我啊!」
我娘不說話,顫抖地將孩子往懷里塞,試圖依靠自己的體溫讓這個孩子暖起來。
可孩子還是漸漸地冷了下去,直到徹底的不動了。
我爹崩潰了。
他用力地踹著地上的濕被子,嘴里絮絮叨叨地不停咒罵著什麼。
罵著罵著,我爹慢慢恢復了神志。
他嘆了口氣,又拾起被子,拍了拍,讓我娘把死孩子交給他:「咱們就是沒孩子的命,這孩子不能留在咱們這。」
我娘不肯,避開我爹的手,一臉不解:「什麼沒孩子,這就是我的孩子啊!你聽不到他在叫娘嗎?」
5
「等等等,不是說是個死孩子嗎?怎麼就叫娘了?」
宿舍長打斷我的話:「你這故事一點都不嚴謹。」
老二翻了個白眼:「語文閱讀理解是怎麼做的,這明顯就是小四的娘瘋了啊。」
老二剛說完,老三猛地推了他一把。
他像是反應過來一樣,訕訕地道歉:「對不起啊,小四,我嘴賤了。」
我笑著搖頭:「你沒說錯,娘確實是瘋了。」
世界上最悲慘的事,從來不是得不到,而是得到了又失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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