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獨自上學,讀了兩篇課文才看到陳煦和蘇夏姍姍來遲。
他手里空空如也。
我問他:「我的牛奶呢?」
陳煦撓撓頭:「那個,給蘇夏了。」
隨后不在意地笑笑:
「嗐,別提了,她新轉來不認路,住得又偏,說怕遲到讓我去接一下。我去接她的時候,路上她提了一句,說她從小到大都是白饅頭白開水當早飯,連牛奶什麼味兒都快忘了。
「我看她那樣,心一軟就把給你的那瓶給她了。
「沒事兒啊月亮,別小氣,明天哥給你帶雙份。」
他習慣性地想揉我的頭髮,仿佛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。
說實話,一杯牛奶而已,我確實不缺這一口。
讓我始料未及的是,蘇夏卻忽然眼眶瞬間紅了:
「都是我的錯,溪月!你消消氣,我知道我不該喝的。你可能就是從小環境太好了,從來沒經歷過我們這種……早上醒來只有冰涼硬饅頭,連喝一口熱牛奶都是奢望的日子。你不懂那種難處,對不起,我以后再也不敢喝你的東西了,求你別生氣。
我當時都傻了,完全沒想到蘇夏會忽然朝我發難。
她的眼淚配合著話語恰到好處地滾落下來。
班上的同學都在背后蛐蛐我:
「至于麼,不就一瓶牛奶。」
「蘇夏好可憐,聽說她家條件真的特別差。」
「唉,從小被寵壞的千金小姐嘛,一點小事斤斤計較很正常,理解不了底層疾苦唄,陳煦夾在中間也難做……」
陳煦也聽到了議論,拉著我哄:
「好了好了,多大點事,別鬧了,乖。」
可我明明什麼都沒說。
那是蘇夏第一次以「貧困生」為武器。
讓我成為無理取鬧的大小姐。
其實很多失望都是一點點、一天天堆積起來的。
後來的許多次爭執,不過是那次場景的升級重演。
現在想來,那時的隱忍和一次次自我懷疑,是不是我真的太小氣了?不過是在為今天的徹底割裂埋下伏筆。
陳煦大概從未真正理解。
當信任和偏愛的基石被一次次撬動。
最終轟然倒塌時,就是徹底地分道揚鑣。
他還興奮地給我打電話:
「我的月亮,快開門。
「我從外婆家回來了,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酥餅。
「不在家嗎?摁了半天門鈴都沒有人開門。
「不會還沒起床吧?
「快醒醒,大懶豬,今天要去復旦報到了。
「再不起來,我一個人開車走咯。」
他不知道,此刻我已經從機場出來。
坐著舅舅的車,奔向新學校。
但不是復旦,而是港大。
8
我告訴他:
「陳煦,不用等我。
「一個人開車去報到吧。
「祝你復旦生活愉快。」
陳煦在電話對面賠笑:
「小氣鬼,我嚇唬你的,還當真了?
「快起床,我在樓下等你。
「我保證這次只有我們兩個人。
「雖然蘇夏也考上了復旦,但我這次立場特別堅定,她給我發了好幾條消息,我都沒有答應讓她坐順風車,夠不夠誠意?」
我把頭靠著車窗,望著香港陌生的街景:
「不用了,遲來的誠意比草賤。
「我已經在去學校報到的路上。
「但不是復旦,而是港大。」
陳煦:「港大?別鬧!
「我們不是說好一起考復旦的嗎?
「我知道了,你故意嚇唬我對吧?
「你怎麼還在生我的氣?
「三天前我們不是已經和好了嗎?」
我淡淡地說:「是真的。」
「我不信!」陳煦的聲音忽然慌得可怕,「你肯定還沒起床,信不信我現在爬窗鉆進你的臥室,把你從被窩里拉出來?」
我聽到手機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還有物業大叔大喊的聲音:
「小伙子,干嘛呢?
「危險,快下來。
「他們家里沒有人,都去香港了。
「真的,沒有騙你,你這是私闖民宅。
「林董事長臨走前親自打電話到物業交代的,說他女兒考上了港大,全家都要送女兒去學校報到,近期家里沒有人,讓物業晚上巡邏的時候多關注一下別墅。哎,你怎麼聽不進去?
「你別哭啊,你這是什麼表情?
「來人啊,快通知這孩子他媽,這孩子不對勁,怎麼忽然跟丟了魂似的。」
我沒有繼續聽下去,徑直掛了電話。
我知道陳煦一時間接受不了。
但就像我斷戒他一樣。
過程再煎熬,總有熬過去的一天。
我再次把陳煦從手機里徹底刪除了。
從今以后,曾經的愛恨糾纏,與我再無半點干系。
卻不想,他當晚買機票趕到港大宿舍樓下。
看見我從女生宿舍出來這一刻,才徹底相信我的話。
他紅著眼眶,聲音破碎。
平日里那股張揚自信蕩然無存,只剩下被遺棄的倉皇和無措:
「為什麼?就因為她,蘇夏?」
他幾乎是吼出來的,引得路過的學生紛紛側目:
「林溪月,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?
「我們說好,一輩子不離不棄的,要在同一所大學,同一座城市,同一個未來里,你怎麼能,怎麼能……」
聲音陡然哽咽,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崩潰:
「你竟然真的要放棄我?你真的不要我了?!」
我看著他近乎崩潰的樣子,心頭不是沒有波瀾。
十五年朝夕相處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掠過腦海。
那些天臺上的星星、翻墻帶回來的冰激凌、晨光中他遞過來的牛奶杯……但這一切,最終都定格在格魯吉亞他笑著說那句: